三句话不离本行。第一天，他就问我：“案子好办吗？”

    笑了：“办案子就好像量布一样。如果布四四方方，干干净净，谁都能量。一米不就三尺吗？可问题的奥秘不在此。”

    她急切地问：“那在何处？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这布始终呈不规则形。到处都是皱褶，七长八短，新旧线交织在一起，而且上面有很多污物和缺损，你要量它，得先把它洗干净、铺平，然后再想办法把残缺处丈量出来，将其变成圆形或方形。最后，才能用准绳玉尺丈量它，处分它。最难得的一点：量布时，尺子要拿直、拿端。心无杂念，无有挂碍；唯存中正、公平而已。否则，绝对量不准。所做衣服，非大即小，绝不合身。衣者必怨气冲天矣。”

    她笑了：真有趣啊！

    我们都感到气氛很和谐。

    我余兴未尽，继续卖弄：“你看懂这法字结构，法的奥秘就出来了：三滴水，是由血、泪、汗三种水组成的。它警示你执法时只有心如止水，才能法平若水。法字右上角是土。下边一个厶，同私心的私。意即土克水是常理，人有私心也是常理。官司由此组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相克关系：原、被告都想赢，都想把对方克服。都想克服法官，有时挖空心思，寻找、侦查法官的嗜好、隐私，拉你下水，与你私下搞交易。让大家皆大欢喜，各自如愿以偿。所以，有时官司结局出人意料，空穴来风、晴空霹雳！真是：旁观者迷，当局者清。水旺就可反克土，黄河泛滥，即此理也。法字中相生相克之理，难以穷尽矣。但我深信真正的法魂是：法平如水，不违反水土相生相克的原理，把私心深埋土下，还血水、泪水、汗水一个公道。戏法者，必被法所戏！作法者，必自毙。”

    她陷入沉思。她的眼神告诉我：第一节课——有味道！

    我们同时感到：彼此心理距离瞬间变小。她天天早到，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，工作积极主动。

    我们谈话的范围越来越广。

    一日，她告诉我：与姑姑闹矛盾，姑姑如何蛮不讲理。父母如何辛苦、伟大等等。如何处理好这种关系。

    我静静的听她倾诉着完，说：“你不会孝敬父母。”

    她莫名其妙：从何说起？

    我笑了：“据你所说，你姑没念多少书，家里负担也重。你身为晚辈，还是大学生，该不该去关心她，帮助她？你与姑姑闹矛盾，这大学白上了。真正的学问四个字：知错改错。而不是哗众取宠，博通经史，能说会道。你与你爷爷、奶奶的女儿，你爸爸、妈妈的妹妹，也就是你的姑姑过不去，你爷爷、奶奶心里岂能高兴？他们肯定忏悔：家和万事兴。可自家孙女与女儿不和。家门不幸啊！你爸爸、妈妈面对此情此景，心里肯定万分惭愧：对父母未能尽孝，对子女失教，对妹妹缺失关爱。乃是不孝、不义、不仁之人。在亲属乡党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来？”

    她脸红了，似有所悟。

    我继续放连珠炮：“家庭是讲爱的地方，而不是讲理的地方。出门是让路的地方，而不是争斗的地方。请问：衣服上有血，是用血来洗，还是用水来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用水来洗！以血洗血，越洗越脏。”

    “妙哉！同理：以恨解恨，以牙还牙，以血还血。至多是扬汤止沸而已。从长远利益来看，此法乃是用血洗血也，抱薪救火也。结果可想而知。以德报怨，以水洗血，乃是釜底抽薪之法也。我再问你一个问题：你光吃苹果，不管枝叶、树根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“肯定不行！”

    “善哉！你爷爷、奶奶不就是苹果树根吗？你姑姑不就是枝叶吗？你爸爸妈妈不就是苹果吗？左邻右舍，父老乡亲不就是土地吗？本是同根生，相煎何太急！一损俱损，一荣俱荣！你的孝心，至多爱吃苹果而已。根本不管枝叶、树根的死活哀乐。也无视大地的恩德。长此以往，你还有苹果可吃吗？人只爱其眼睛，而近不爱其脸，远不爱心肝五脏，可乎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行！”

    “妙哉！父母，眼也；姑姑，脸也；祖父祖母，心肝也。你之所为，与爱眼相类也。你现在明白古人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之理乎？一个心胸狭窄的人，所到之处，很难受人欢迎。你将来做了法官，千万不要把这种不平衡的心态带到审判台上去。一颗不平衡的心，很难将案件公平处理。”

    她急切地说：我现在就想回去向我姑道歉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，她见我第一句话：我向我姑认错了，我们和好了！！

    她笑了，笑得很灿烂。

    我也笑了：傻丫头，是个可造之材！你的实习是合格的。过而能改，前程似锦矣！